深圳怪兽

深圳这座城市的成年住民几乎都是异乡人,我至今还没遇到过任何一个出生在深圳的成年人,但深圳有很多孩子——尽管成本越来越高,但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在这里生产和养育自己的后代。这些新诞生的人类婴儿为深圳这座新兴城市带来了第一次怪兽诞生潮。
前几天,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本地怪兽的存在的时候,深圳电视台播出了一段 23 分钟的节目,采访了他们找到的最后 3 只老一代的深圳怪兽,据说它们也快要死了。我其实并没有电视机,也并不喜欢电视节目,节目播出两天后我才在微博上看到这段视频,而我当时看这段视频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其它事情可做而已。
其实深圳电视台也本来没想要做这个老怪兽的电视节目的,做了是因为他们一个休假的记者在成都旅游的时候遇到了一只正在死去、正在消失的老怪兽,并在两天之后在回深圳的飞机上有了这个灵感。
深圳电视台的这个记者叫罗维。我知道这个节目和它背后的故事只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一篇文章,然后被人转发到了微信公众号,之后又被人分享到了朋友圈,最后又有人给我推荐了而已。
他在那篇标题为《深圳怪兽的遗言背后的故事》的文章里说,在成都看到那只老怪兽死的时候,他正在春熙路的一家茶馆喝茶。他说四川人的喝茶和别处的喝茶不一样,那是一种当地特有的休闲方式,十分惬意而且别具一格,之后他又强调说这只是他个人的感觉,并补充说自己是江西人,当然也是盛产名茶的地方,但却没有四川人喝得那么悠闲。总之他当时正在喝茶,一种泡出来深绿色的茶,或许就只是叫做绿茶而已,他记不清了。他记得当时还没有续杯,就看见了趴在茶馆里一盆室内盆栽旁边的那只老怪兽。
老怪兽不大,只有半米多长,已经透明一大半了,大概半小时之后就会消失。这还是罗维第一次亲眼见到正在死去的怪兽,这大概是因为深圳的怪兽都还很年轻,当然之前他也在网络上看作怪兽死亡过程的视频,但那十秒就能看完,真正的怪兽死亡是很缓慢的,曾经有位诗人说那“有一种闷热之后被微风侵略的美感”;不过那位诗人早死了,是卧轨自杀,据说是因为患了艾滋病。
罗维喝了一大口茶,然后走到怪兽旁边观察,他一开始是站着观察,后来又蹲了下来,很快因为脚麻了便又站了起来。他看了大概有十分钟,怪兽变淡了一些,但因为一直看着,他似乎也感觉不太出来。然后他又继续喝茶,拿出手机回复微信,和朋友约好晚上去喝酒。然后他就忘记了那正在消失的怪兽。
两天之后,他在飞机上关闭了手机后望着正在落下的红色太阳的时候又想起了那只怪兽。他想那怪兽正在死掉呢,就像太阳正在落下。但太阳其实并没有真正落下,只是相对这个位置移到了地球的另一个角度,那怪兽呢,是不是也是真正的死了呢?人呢?人的死大概是确定无疑的死吧,因为还留下了会腐烂的身体,虫子叮咬也不会反抗。但怪兽却不会留下身体,它们就这么消失了,也许是变成了空气,就像人腐烂变成泥土、臭气和石头一样;怪兽是通过婴儿的想象力诞生的,所以会变成空气,或者是会变成光。变成光应该会更浪漫一点吧?
罗维在那文章里写道,想到光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深圳的怪兽,觉得可以做一个节目。虽然这些思考或许不是顺理成章,但他说他当时就是这样的心路历程,最多中间因对一位同乘的女乘客的关注而被打断过。罗维在那篇文章最后说那位女乘客穿着亚麻色或浅棕色的披肩一样的衣服,微笑的时候似乎隐约有一个酒窝,在右脸。罗维说自己当时想要去搭讪的,但是却没有,他觉得这一定是少了什么关键的思考和评估,或许也只是因为害羞或害怕失去,至于可能会失去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后面他写道:“身高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搭乘的是的国航 CA4337 航班。如果你看到了这篇文章,你一定会知道我说的是你,希望你与我联系,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后来深圳电视台根据罗维的提议做了那个电视节目,就叫做《深圳怪兽的遗言》。一只棕绿色的高四米的怪兽在节目里说,这几天由于回南天的问题,空气非常潮湿,太阳的光辉也被遮挡了不少,所以它一直感到四肢乏力,它说如果有人能送它一个紫外线灯就好了,但是它没有电可以用,所以它说还是最好别送了吧,太阳过几天就会出来了,而且它大概九月份时就会死了,如果有人送了灯,后面也就只能扔掉了,因为它身上有人们不喜欢的味道,没人会愿意继续使用那个灯的;总的来说,也总归是因为没有电嘛,送了也不能用。后来它又说,那是在插播了一个关于某种饮料的小广告之后,它说如果有人邀请它去家里做一次客,那就是没有灯,或者四肢乏力一百倍也是可以的,因为它太大了,还从没在人家里做客,而且刚才也说了,它身上有气味,人们不喜欢。
第二只怪兽大概只有人类大小,实际上比一般的成年人要小一些,大概只有一米四,可能还差一点,它是黄白色的,皮肤很光滑,像是一个充气娃娃,但身上没有气味,所以一位女记者也出现在了镜头里,和它坐在一件饮料店的优质藤椅上交谈,女记者点了咖啡,怪兽则要了一杯牛奶。怪兽说它很注重保持身体健康,经常锻炼身体,这在怪兽里面可不常见,更何况它还说有时候它也读书。怪兽说,以前它和一家制衣厂的老板一家人一起生活,那家人是广州人,对它很好,后来却生意赔了本,就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他又去了一家做电子手表的厂里生活,老板让它晚上在厂里做看守,但不到三个月,那老板也跑了,却只带走他养在厂里的猫和一个打工的女孩,好像是贵州人。后来老板的老婆把厂关了,卖了,带着儿子离开了深圳。怪兽后面又去了几家厂,但那些老板都脾气暴躁,似乎总是想要打断工人的腿,怪兽都没待几天就离开了。直到后来遇到一个女老板把它带回了家,做了私密的情人,怪兽的日子才算安定下来,但现在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私密的也已经公开,倒是那女老板迷上了广场舞和骂它,所以怪兽最近也开始感到有些寂寞了。
那女记者问它:“怪兽和人也可以吗?”
怪兽没听懂,于是反问:“可以什么?”
女记者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在斟酌词语,然后她确定了要选择的词:“做爱。”
怪兽说:“哦,那是可以的,有嘴嘛。”
节目上出现的最后一只怪兽是一只迷你怪兽,站立高度仅有 23.5 厘米,女记者在节目里拿着布尺量的,它还有一条 12 cm 长的尾巴,尾巴尖端长着一小撮黑色的绒毛,其它地方的毛却都是蓝色的。它生活在一家花店里,身上带着一股玫瑰的香气,它说它最好的朋友是花店老板养的那只白肚皮的狸猫,名叫“提提”,但那只狸猫不愿意接受采访,所以没有在节目里出现。花店的老板是一位 21 岁的年轻女孩,据说是贷了款开的点,但生意很好,因为这旁边就是一个科技园,有很多做互联网的年轻人在里面上班和创业,充满了爱情,需要玫瑰。迷你怪兽说最近花店的老板也恋爱了,对象好像是一个程序员,做什么后端的,好像挺害羞。他有时候会到花店来买花,然后马上或者到晚上的时候又送给花店老板,然后花店老板会把那束花或那朵花放在她专门准备的一个花瓶里,那瓶上有皮卡丘的图案,女孩老板常常说,那里面的花是这个店里最美的。
女记者对迷你怪兽说:“你不要总是说那个老板,说说你自己吧。”
怪兽说:“之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现在就是最好的。”

如斯

天如斯
雨如斯
风如斯
声音如斯
机器如斯
生活如斯
星期天如斯
一场梦如斯
万古愁如斯

超级便签

“喂,喂,听得到吗?喂,喂。好了。嗯!”
突然某个地方传来了某个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喝醉了酒的 20 岁单身男人,这声音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类的心里,使用的则是他们各自的母语,即使天生聋哑的人也能感受到这声音,而且有趣的是他们还能理解这声音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显然,这声音是在测试话筒,他马上要说真正重要的话了:
“呃,那个,我就是上帝啊,或者造物主,随便你们理解,大概就是那个意思,那个,我想说的是关于你们这个世界呢,实验失败了,没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对此我们也感到很遗憾,也有点对不住你们,希望你们体谅。就这样了。”
广播戛然而止,当众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正一脸尴尬地感到莫名其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四个简体汉字:“实验失败”!即使没能及时理解这几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的民族也在那一刻陷入了集体恐慌之中,更何况那群一直以来都自命不凡的中国人。在这些人的恐慌产生更大的破坏之前,造物主就把这个世界扔进了废品区。

但这个世界里的知觉生命体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忽然而至的一阵颤动,但因为整个宇宙都在动,他们也并不能肯定他们是否真的有过那样的感受,接着一群长着翅膀的喷火龙飞过了天空,它们还发出了鸭子一般的叫声。
这极大地震撼了人类,这也远远超出了理性所能支配的范围,破坏的本能从人类的内心不由自由地爆发,就像艺术和个人崇拜,完全莫名其妙,却实在发生了。
十二小时疯狂破坏终止于饥饿和好奇心,因为人们发现这世界实实在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文盾平发现自己能够飞行之后不久就确认了丧尸的存在,他们在被破坏的核电站四周晃荡,但并不攻击其它任何生物,有的喷火龙也落到了地上开始食用人类,但他们似乎并不喜欢人类,不知道是因为被撕破的肚皮里流出的粪水太臭还是脂肪太多,所以当他们发现一个会飞的人类,就毫不犹豫放弃了地上的食物,扑腾着翅膀来追赶。
文盾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飞,但就像开车一样,能把车开起来是一回事,能开好又是另一回事,文盾平飞得不快,但毫无规律可言的运动轨迹让飞行的喷火龙也一筹莫展,它们追了一阵就“嘎嘎”地叫着放弃了追赶。
当终于文盾平能控制自己的时候,他急忙从学校回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家里,但家中已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儿子,要是你回来看到这个就不要担心了,我发现我能飞,就带你妈去环游世界了,勿念。”文盾平心里升起一阵失落,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无所不能,即使现在也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
不断地有人发现自己获得了异乎寻常的能力——有的变得力大无穷,有的可以全光谱隐身,还有一个中年人竟然发现自己可以变成玻璃,结果刚变成玻璃就被路过卡车溅起的石子击为粉碎。
几天之后,开始传来的谣言,说是有一个具有探听能力的人觉察到了来自其他宇宙的信息,显然废品区不止这一个宇宙,而且废品区的宇宙都会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各种基本参数也会慢慢趋向平均,混合宇宙性质也会随之变化。
据探听者说:
原混合宇宙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强势的黑暗文明,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新加入的宇宙,然后伺机完全同化这个宇宙并毁灭其中的所有生命体,但目前还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凡是遭遇过这个文明的宇宙都已经覆灭了,没有任何信息留存下来;探听者自己得到的信息也只是这些宇宙的中的文明在不幸被征服之前发出的哀鸿绝唱。而且,因为宇宙的新融合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完全不能预料地球会在多久之后迎来黑暗文明的打击。
但因为具有探听能力的人只他一人而且他又声称无法探听20光年之内的事物,所以他也很困惑,所以事实上直到打击到来之前一秒,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真,要不是说这话(发在微博上)的人是知名网红老湿,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个所谓探听者。黑暗文明的打击是便签被贴在天空的整 48 小时后到来的,那时文盾平正坐在帝国大厦顶端发呆,默默注视着满地的废墟残骸,这个曾经在电影中被毁灭过许多次的城市终于毁在自己人手里,但文盾平正忧心的是自己的父母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突然,文盾平就就注意到了天上的便签被撕开了一个洞,但马上他意识到那只是一个黑色的舰队挡住了其后的便签的一部分而已。
下意识地,文盾平意识到了危险,他赶忙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的天空飞去,一团黑烟击中了地球,地球颤抖了一下开始收缩接着又开始膨胀、爆炸成了弥散太空的陨石,文盾平不由自由地收紧了臀部,一个加速,在宇宙融合的边界达到了旧宇宙的相对论最高速度——光速,但这个速度高于了新宇宙的相对论最高速度,在新旧宇宙定律的交织之中,文盾平冲破了时间的屏障,出现在了宇宙诞生之初,那时候连原子都还在摇篮里,自然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类所能生存的地方,即使不正常的人类也是要看是怎样的不正常;文盾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汹涌的粒子热汤煮成了基本粒子。
粗心的造物主并未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本宇宙的宇称不守恒状态是由初设的基本宇宙定律所决定的,当他意识到至少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时,这个宇宙中已经出现了198964万了文明了,这其中就包括地球·人类文明和地球·蚂蚁文明。
造物主擦了一下工作台,然后拿出了一个培养皿准备进行下一次培养。

毁灭恶作剧

你好,地球人类,我们是银河东北扇区的黑社会。有个种族出了 34 SB 的数据要杀你们。若想免灾,地球标准时间 48 小时内拿出 10 SB 数据到太阳-地球的二号拉格朗日点。否则我们将毁灭地球。
格林威治时间 2020 年 4 月 1 日 16:23:54,整个地球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都突然开始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播放起这条消息来——有的是文本、有的是合成语音、有的甚至还使用了《南方公园》里外星人的图片作为视频画面——它们循环播放了整整 42 分钟。

不管怎样,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带来了严重经济损失的恶作剧。何况,也没有人能准确说出 SB 的含义,人们只能推断它应该是一个与“字节(byte)”或“比特(bit)”有关的单位。
开始的几个小时,人们都在惊叹这一事件背后的黑客的技术的出神入化,#愚人节 和 #外星人 标签几乎占领了所有的社交网络。但接下来的一个发现彻底改变这一事件的性质。
多国航天局确认在地日二号拉格朗日点发现一艘巨型飞船,并证实 4 月 1 日的“愚人节威胁”信号源自该飞船。各国航天局和军方宣称已在着手组建一支跨国联合应对团队,以调查该飞船的动机。至少,我们得先弄懂 SB 是什么意思。
——《连线》
在英国研究了多年“毫无用处的文明交流学”的社会学教授佐斯·麦金斯基突然成为了领导这有史第一次与外星人交流的团队“四月傻瓜”的负责人。他接到通知的时候刚过了晚上 10 点,正在为新闻上滚动播放的外星飞船画面而惊叹——那毫不对称、毫不尊重空气动力学的外形设计应该来自一个没有丝毫美学概念的种族。
“可我其实并没有经验!”麦金斯基对着电话惊呼道,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自己和自己的研究能得到人们的重视,但他绝对没想到他的愿意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关乎人类整体命运的方式突然实现——实在太突然了,他根本没什么信心。
“这事儿谁也没有经验。”英国首相在电话另一头说。
团队一共有 14 个人,包括那个老是跟他过不去的同行粟肖雄教授,这个新加坡裔美国人认为具备光年级星际航行的文明一定是善意的。他曾说过:“如果一个文明已经具备了跨越恒星级空间的能力,那么他们就没有什么理由毁灭地球,因为地球所能提供的东西在宇宙中到处都能找到。”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他们是善意的吗?”一个小时后麦金斯基被英国陆军情报六局的直升机接到了他们的通信办公室,然后他看着屏幕上的粟肖雄说出了第一句话。
粟肖雄没有回答。他们的目标是试图与外星人沟通,了解他们的想法和目的,最重要的是阻止他们毁灭地球——而他们离截至时间只剩下 41 个小时了!全世界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
麦金斯基要了一杯浓咖啡,接着便开始了工作——小组讨论快速决定如何与外星人交流,而因为外星飞船在之前的通告中使用了电磁波作为通信媒介,所以技术方面应该是不存在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用这技术对外星人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所有预定的 14 位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团队成员在网络上聚齐了,他们每个人的视频上都显示着他们各自的信息。这让他们节省了相互介绍的时间。麦金斯基开门见山,说出了刚才思考出的一些东西:“如果单从那段话上看,可以看出它们对我们至少是有一定了解的。至少他们认为我们能够理解他们的威胁信。所以我们应该直接询问他们,不用担心他们是否能够理解的问题。”
“我同意,我们不需要自我介绍。但尽管如此。”俄罗斯社会学家和语言学家维克多·雅克甫列夫说,“我们也应该努力斟酌我们的句子,避免出现歧义和误解。”
“我们也应该保持我们的尊严。”另一位俄罗斯人谢尔盖·弗拉季连建议道。
“在生存和尊严面前,我觉得我们应该优先考虑生存。”德国人康拉德· 阿登纳直接反驳,“对方的技术水平显然高于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对他们构成威胁。”
“但我们忽略了一点,我们并不清楚他们是否真的是恶意的,这一点还需要……”粟肖雄说。
“如果一封死亡威胁还不算恶意的。”麦金斯基打断了他,“难道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善意的恶作剧?”
粟肖雄的黄色皮肤几乎变成了全红色,他闭了嘴。
阿登纳接着说:“首先我们需要了解他们的条件,SB 是什么,我们是否有能力支付。”
“是的,没错。”雅克甫列夫说,“我们已经直接提问,然后看是否有谈判的可能。”
“什么样的语气会比较好?”麦金斯基问。
“直接无歧义即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不必要的礼节都应当省略。”阿登纳说。
“就直接问‘SB是什么意思?’”日本宇宙生命学家坂本武夫说,“他们知道我们的编码方式。”
“我同意。”麦金斯基说,“请大家表态。”
“全票通过。”麦金斯基总结道,将第一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信号沿着麦金斯基操作的计算机传递到了附近的卫星天线,然后再由接收到信号的卫星转发给了拉格朗日点上一动不动的飞船。
一分钟后,他们收到了回音:外星人再次使用了全球广播的方式发送了一条极短的消息:
呵呵。
没有任何一位社会学家预料到了这一点。
“让我们再等等,也许还有话要说。”麦金斯基说。
五分钟过去了。
“它们在嘲笑我们。”麦金斯基有些气恼。
“他们?不一定是复数。”阿登纳保持着他德国人的严谨,“也许我们应该再问一次。”
“也许我们该问问‘呵呵’的意思?”坂本武夫说。
“但我们还不清楚‘SB’的意思,应该一个一个地解决。”阿登纳坚持说,“我们没必要考虑嘲笑的事情,要让它或它们知道我们确实不知道‘SB’的意思。”
于是他们再次发送了消息:“SB是什么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外星人显然没有好心及时答复人类的疑问。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 SB 的意思?我们将无法向你提供你所需的东西。”
这一次,外星人没让人类多等:“算了,看你们文明目前的发展水平,完全给不出我们要的价,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吧’?”一脸严肃的阿登纳突然拍案而起,发出的声音在经过多次转换和放大后将世界各地另外 13 位专家和他们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问问看到底是谁要毁灭我们?”
外星人答复:“道上的规矩你懂的,我们不能透露客户的信息。”
“但我们马上就要被毁灭了!”
“你们不需要给我们强调这个事实。”
“我操死他们!狗杂种!”骄傲的俄罗斯人谢尔盖·弗拉季连破口大骂,“把我说的发过去!”他怒吼道。
“我不能那么做。”麦金斯基说,他现在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太阳穴附近血管的跳动。
“操你!”弗拉季连继续骂道,“我看干脆拼死一战!”
“我们甚至没法靠近他们。”阿登纳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什么意义?”
接着,全世界的电子设备再次收到了信号:
人类,你们想要生存下去的努力非常值得可怜。但是 10 SB 不是你们能够出得起价,所以就不要再发信息打扰我们了。我们不会再给出任何答复,何况我们也马上要到休息时间了,你们懂的,毕竟这么长的旅途。(哈欠)对了,随便提醒,你们还有大概 39.5 小时的样子,所以享受你们剩下来的时光吧。呵呵
“甚至没有在句尾加上句号。”阿登纳一脸沮丧的站起来,“没希望了,至少应该加上句号。”他发出一声苦笑,似乎疯了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麦金斯基向外星人发出了信息。
答复很快就到了。
[自动回复]休息中……有事请留言。
“为什么?”
[自动回复]休息中……有事请留言。
如同任何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一样,人类发了疯,似乎想要竭尽所能地赶在被毁灭之前毁灭自己。数万年积累的人类秩序在顷刻之间瓦解,来势汹汹的野蛮如海啸般席卷着人类最后的理智——最后的打砸抢烧、最后的性爱狂欢、第一次杀人、第二次杀人、从三十楼上跳下、死亡……而在那些足够安全的禁闭的门户内,人类最后的文明之火还在慰藉着一些绝望的灵魂——最后的下午茶、最后的祷告、第一次忏悔、第二次忏悔、说一万声“我爱你”、死亡……
黑夜了又是白天,它们一直共享着地球,而地球仍然在自己的轨道上毫无偏差地继续运动着。二号拉格朗日点的飞船上一个刚从休息舱出来的六足生物点亮了计算机显示屏,接着便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开启了新一天的好心情。笑声如同传染病传遍了整个飞船,似乎连整艘飞船都被震得发颤。
他们笑得肚子都痛了,然后感到了无聊。
地球上残存的电子设备开始启动并播放消息:
愚人节傻瓜!
愚人节快乐!人类,毁灭你们其实只是我们的恶作剧玩笑,善良的我们对毁灭你们没有任何兴趣,实际上对你们这样一个有趣的文明我们也下不去手。哈哈,抱歉咯
几分钟后,伴着拉格朗日点空间跳跃的尾焰:
对了,之前说的 SB 并不是 SuperBytes 什么的,而是傻逼!哈哈,如果你们懂汉语的话就知道啥意思了。再见
阿登纳推开胯下早已死去的男人,开始了自己余生醒着时再也没有停止过的喋喋不休:“没有句号,没有句号,没有句号,没有句号……”

三月

几个读研究生的同学已经快要去工作了,我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毕业已经快 3 年了。不过很遗憾,3 年来却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提及的成绩,这几乎让人感到沮丧。

我只是养活了自己。

或者自以为养活了自己,实际上仍然还是一只惴惴不安的寄生虫。